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返回于志宏,女,1951年生。1976年毕业于我校机电专业。毕业后进藏,先后在日喀则地区工业局、自治区人民政府办公厅、自治区党委办公厅工作,共20年。曾任自治区党委副秘书长。1996年调北京,曾任民政部机关服务局副局长,现任民政部老干部局局长。
我常常在梦中回到那个偏僻的山沟,那个深藏在山沟里的雅鲁藏布江畔的矿区。
那年,我大学毕业后进藏,分配到日喀则地区工业局。局里的领导说,关系全部留在局里,人先到基层工作两年。于是,我便带上简单的行囊,乘一辆破旧的北京吉普车,沿着曲曲弯弯的雅鲁藏布江,摇摇晃晃地来到了日喀则地区唯一的煤矿———东嘎煤矿。
东嘎煤矿位于谢通门县境内,四周没有村庄,全是光秃秃的山。整个矿区有几百号人,包括我在内也就五六位女性,汉族也较少。由于这里的煤生成年代晚,属鸡窝煤,再加上缺乏现代化的采挖设备,矿工的劳动强度非常大。
第一次去煤井,我还是很兴奋的。穿上工作服,戴上安全帽,马上便有了一种很神气的感觉。可很快,这种感觉就消失了。从矿区到煤井大概有两里地左右,而且一直爬高,空手走路都感到气喘,更别说身上还要背一盏沉重的矿灯。煤井的位置都在海拔4000多米的高度上,先要钻进黑洞洞的煤巷,然后拉着一根从上面垂下来的绳索吃力地爬进狭窄的小煤道。西藏本来就缺氧,煤巷和煤道就更不用说了。只觉得胸前胸后像被两块硬木板子死死夹着,憋闷得喘不动气。待干起活来,更有一种将要窒息的感觉。铲上几锹,胳膊便没有了一丝力气,嘴里呼哧呼哧地像拉风箱,嗓子干得冒烟,直恶心、想吐,只好干一会儿,歇一会儿。吃饭也是在巷道中。往地下一蹲,啃个青稞面的饼子,喝一碗酥油茶,便是一顿午餐。下班后走进煤井,眼睛被耀眼的光线刺得生痛,一时都不能适应。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宿舍,真是什么都不想干,只想往床上躺,可是总得换件衣服擦把脸吧。出煤井后已经抽打过的衣服,脱下来一抖,地上还是一层煤渣渣;掬起一捧水往脸上一抹,脸盆里的水即刻变得浑浑的。晚上上床睡觉,刚躺倒便感到刺痒痒的,掀开被子一看,床单上也是一粒一粒的煤渣;那时是顾不上讲卫生的,在矿区的两年我没有洗过澡,因为没有条件,自己也不愿意去冒生病的危险。
矿区一年到头气候干燥,风大,温度低,即使夏天都离不开毛衣毛裤。生活上也很苦,首先是物资匮乏,吃的以及一些日常生活必需品少得可怜,有钱都买不到。刚开始时,我睡觉是枕着块铺着枕巾的土坯,后来土坯换成书,再后来书又换成衣服。那两年,我的最大愿望是买一个海绵枕头,但最终也没能实现。恼人的是,在矿区几乎常年吃不到蔬菜、副食,我曾有过用油炸盐粒当菜肴的经历。那时,我的体重不足80斤,脸色发紫,皮肤粗糙,嘴唇常常干裂出血。夏天要稍好一些,有时我们可以到较远的地方去挖野葱。野葱很小很细,有的顶端还开着朵紫色的小花。新鲜的野葱保存的时间短,我喜欢将野葱砸烂再放上盐,这样可以当咸菜吃。再就是矿区可以种一点小白菜、小葱什么的。记得有一次,我看到那片新栽的小葱长大了不少,突然间感到嘴馋,便到食堂买了个饼子,然后跑到菜地拔了两棵小葱,用手捋了捋就吃了起来。吃了一会儿,觉得不对味儿。回来跟别人一说,大家都笑了,说头一天那菜地里刚刚浇过大粪。
其实,在矿区有苦更有乐趣。我们可以到雅鲁藏布江边去捕鱼,办法是在江边撒鱼钩。傍晚,江面的景色很美,水流不急,深蓝色的水面像镜子,映着江边起伏的山峦,映着天空成片的晚霞。我捡起一块薄薄的石片顺着江面抛出去,那个一个一个连成串的涟漪慢慢地扩散,那山峦和晚霞也跟着活动起来,不时变幻着形象,似乎有了生命。我们将鱼钩扔进水里,然后用一块石头将露在水外的绳子压住。每次一般要下七八个钩。等第二天清晨,每个钩上一般都会有一条或大或小的鱼。我们几乎从未空手而归过。我来的第二年,下了一场大雨,江水暴涨。雨水与江水混合在一起,冲进了矿区,水里竟然有不少活鱼。我们挽起裤腿,在水里用手捞,鱼儿有时自己就往我们腿上撞。我们笑着,叫着,不一会儿竟捞了一大铁盆。不过,做鱼没有佐料是不好吃的。有一次,我们几个大学生还用五角钱买了一头毛驴,准备吃一次驴肉。我们中没有一个会宰驴。大家商量了一下,说干脆用锯锯吧。几个人把毛驴按倒在地后,由两个胆子大的人用铁锯去锯驴的脖子。殷红的血顺着锯条往下流。我突然后悔当初不该有吃驴肉的念头。我扭头走开了,驴肉自然也不敢吃了。
那两年,虽然环境苦、条件差,但矿区的工作还是搞得红红火火,每年都是超额完成任务。我是矿区唯一的也是第一个女大学生,同时也是矿区第一个下煤井的女性。也许是年轻的缘故,那时全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劲,也没有一种苦不堪言的感觉。有时候即使有苦楚、有艰难,挺一挺或者睡一宿也就过去了。全矿的藏族兄弟姐妹在各个方面尊重我、支持我、爱护我,我也与他们结下了深厚的感情。我和他们一起摸爬滚打,一起搞工作进度的比赛,一起喝青稞酒、酥油茶,跳踢踏舞;我帮他们洗衣服、缝被子;我教他们学汉语,唱汉语歌。我教的那首《煤矿工人之歌》,全矿的人几乎都学会了。开大会的时候,大家扯着嗓子吼,那声音恐怕满山遍野都在回响。
我真想有机会能再回到那个偏僻的山沟,那个深藏在山沟里的雅鲁藏布江畔的矿区。因为,那里有我的青春,我的情感,我的牵挂。 (校友办供稿)